当我提笔欲书之际,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羞愧、悔恨接踵而来。趁我的良知尚未泯灭之际,我愿将自己肮脏的灵魂剖开,洗涤多年的污垢。愿我的忏悔与反省对我的朋友、同仁及身居要职而犯有同样罪过和错误的领导干部能有所警戒,千万别贪图小利,见利忘义,到来头落得空怀壮志仰天叹,常使悔恨泪如泉。
“人之初,性本善”,我虽犯了大错,罪孽深重,但我也决非一生下来就是罪胎。我今年55岁,伴随着新中国诞生而生,共和国成长而长,是党和人民的阳光雨露,将我从—个不懂事的农民的孩子,培养成一位关长。在55年的人生旅途中,我也曾有过少时的勤勉、青年的奋斗、壮年的拼搏;也曾有过远大理想和献身祖国的抱负;也曾光荣地举起过右手在党旗下宣誓;也曾为这一诺言在困难和挫折面前表现了极大的勇气和助人为乐的精神;也曾和同志们一起忘我地工作过。总之,常人有过的经历,我也曾经有过;否则,我这样一个农民的儿子,决不可能达到这样的位子。
人们往往对已经得到的满不在乎,一旦失去才倍感珍惜。我就是一个得而复失才明白辨别是非、感悟人生真谛的人。
我出生在一个很有教养的农村家庭,父严母慈,知书达理。家中兄弟姐妹六人,生活比较困难。那时因家穷,我从小常吃糠咽菜。少时的我也有一颗善良的心,父母的教养,老师的启发,善良乡亲纯朴民风的影响,对少年的我烙印很深。书包和篮子伴我读完小学。小时候一放学就到田地里割草喂猪,冬天小手红肿得连镰刀都拿不住,可我还是照常下地割猪草。上中学正赶上三年严重困难,天天饥肠辘辘,中午我经常不回家吃饭,省下来让整天下地的父母和哥哥、姐姐们吃,因为他们要干很重的活。那时的苏南农村,只有比我大一些的同龄人才能体会当时的困景。困苦总感到时光缓慢,温饱顿觉日月穿梭。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休学了,那时我才16岁,每和大人们一起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瘦小的身子经常要干超出自己体能的活,报酬也只是几毛钱,但由于大家都一样.心中从来没有失衡的感觉,唯独常为失去学习而隐隐作痛,有时甚至偷偷落泪。
1965年,我被光荣地应征入伍,这是我人生旅途的转折点。少时的宏愿,报国的志向凝成向父亲告别的誓言:孩儿从此出乡关,生无成就誓不还。望着父老乡亲摇手送别的情景,刻骨铭心地记着要报答他们,乡情一直鼓舞我在部队熔炉中锻炼成长。
35岁那年,我转业到了地方,分在公安政保部门。后来由组织部门输送到海关工作,从此开始了我的海关管理生涯。在组织的关心和同志们的帮助下,37岁那年,我担任张家港海关第一任关长,那时的我对自己要求是严的。我一面向同志请教,一面深人一线,审单、查验、船勤,海关业务样样干过。在基建工程中,我和大家一起搬水泥、抬钢筋、挖地基,一身泥一身汗,经过三年的努力,我们建成了一座漂亮的海关钟楼和80套职工宿舍及招待所、俱乐部。乔迁之际,我欣然写了《钟声敲响的时刻》的诗篇,将张家港海关关员沸腾的生活和艰苦创业的历史一并融人诗中。1988年3月,我被任命为南京海关副关长,当时我41岁。那时我东奔西忙,一心扑在工作上。1991年我出任苏州海关关长。我在苏州海关工作期间,该海关连续六年被评为全国海关先进集体。1997年12月,我奉命出任杭州海关关长,可是由于自己的犯罪行为暴露,只能对天长叹,遗恨终身。
点评:孩提时的贫困,少年时的艰辛,青年时的拼搏,其坎坷而又奋斗的人生之路,造就了耿永祥壮年时的辉煌。但这并不意味着因此进了保险箱。在改革开放的复杂环境中,只有不断进行主观世界改造的人,才能奋发有为,为人生划上圆满的句号。否则将会功亏一篑。
上面我所谈之事不是为表功,“落马之人”岂敢表功。我只想通过这些事实,正反两方面地揭示我表里不一的肮脏灵魂和虚伪人格,让大家看清楚我的本来面目。我后来的蜕化变质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交友
人们常说世界观的转变是一个根本的转变,可我转错了,朝着相反的方向转了。可以说我到苏州海关以前对自己要求是严格的。到苏州以后不久,由于交友中的不慎,我的防线被逐渐攻破。今天,我痛切地认识到第一次接受一位朋友的馈赠,是我犯罪的开始。那是1992年冬天,我住在苏州东吴饭店,一位和我同龄的朋友来看我,相叙之中,他说我在南京海关工作时曾经帮助过他,如今有什么困难只管跟他讲,两人情真意切,又都是军人出身,为此相互往来。他所在单位有个招待所,外地朋友来,我也常安排去住宿。他不仅为我提供住宿,同时也为我的海关朋友提供一些地方特产,由于关系日深,年终他在我即将回宁过春节时,送我1万元人民币,我再三推辞,他执意不肯,觉得如不收下就看不起他。我无奈收下。禁锢一开,就出现第二次的接收,第三次的默认,第四次的麻木,一发不可收拾。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同志相处,朋友结交,本应君子之交淡如水。一旦染上“钱”字,关系从此就俗起来,一系列不正常的交易也即开始。自此,构三搭四,连五牵六的酒肉朋友都来了,有时自以为荣耀,觉得别人看得起我,实不知祸从此起。俗话说:酒肉朋友天天有,落难之时一个人。我接受审查以后,家中连一个安慰的电话都没有。我女儿说,平时爸爸在家时电话不断,问长问短,问寒问暖,这时爸爸的朋友到哪里去了呢?我多么想告诉女儿:爸爸没有朋友,朋友都被爸爸毁掉了。特别是我在苏州时的不少酒肉朋友,正是他们将我推倒了。我收受的贿赂大部分是这些人送的。
点评:清代史学家认为“贿随权集”。某些心术不正者为了搞权钱交易,攫取丰厚利润,总是千方百计地寻找借口,运用手腕,先以朋友的名义结交掌权者,再以投其所好的手段拉其下水、瞄着权力而来的这类“朋友”,其实正是自己的“敌人”,他们给你送钱送物甚至美色,其实是往你身上“下套”,耿永祥认“敌’为友,毁灭自然就在前头。
二、失控
失去监督的权力很容易造成腐败。海关是中央直管部门,天高皇帝远。特别作为厅局级海关一把手,自己说了算,点头定了干,如果没有高度的党性原则和自觉精神是最容易造成腐败的。走私分子千方百计像蚂蝗一样地叮着你不放。董某就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不速之客。他为了“搞定”我,可以说不择手段,用心良苦。他通过海关总署的一个处长介绍使我们相识,此后,董为了和我联络感情,常来杭州看我,拉近乎、下套子.国庆节他以过节名义送两条烟的方式,将4万元美金巧妙地放在两条中华香烟的中间,外边用黑色的塑料袋包好。我回到家中一打开,发现两条中华香烟中间还夹带4万元美金,第二天专程送到他的住处,但他死命不肯收回。由于我防线已经攻破,利欲熏心,就收下了这罪恶的4万元美金,直到东窗事发才上交组织。我一旦失控,他越发不肯放过我,直到把我“搞定”为止。他又利用我上北京开关长会议的名义,以给朋友捎带礼品为名给我送酒、送燕窝,中间又放了3万元人民币,让驾驶员送到我家门口。他看到我有时出门“打的”,便千方百计地从朋友那里搞来牌照,将一部加美牌日本小汽车停在我家门口,我又不会开车,送又送不出去,真是有苦说不出。就这样我一步一步地被他拉下水。
猛醒以后,我似乎觉得自己是坐在刀山、火海之上。四周有无数看不见的绞索、陷井和圈套,稍有不慎就可能使你粉身碎骨,我就是这样中套落马的。似这样的情况岂止是我呢?我似乎觉得我们身属要职领导椅子底下都有刀山、火海、暗流,只有努力地改造世界观,百炼成钢,才能身正挡得八面风。
点评:权力是把双刃剑。掌权者既可运用权力干出一般人难以做到的事业,也可能禁不住瞄着权力而来的各种诱惑,导致身败名裂。耿永祥说“身居要职的领导椅子底下都有刀山火海、暗流”,这是他从自己经历中得出的感悟,对他人不失为一个忠告。